1820 期 / 第4版:4
天下书法数第七(二)
□  王鸿远

      已逾不惑之年的冯士翘秉持卑微未敢懈怠,男儿当自强的信念。笔墨之势足以让他行走天下、光宗耀祖。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形成。听说乾隆帝多年来逢夏便巡驾山西五台,以虔心佛宇,颐养于清凉胜景,若前往五台求见皇上,毛遂自荐,呈上力作,说不定能幸得皇上垂赏重用,岂不是可遇可期吗。

      这一年春天,他狠心变卖掉一些家产,凑得盘缠,踏上了北向五台的路。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江湖远行。太行纵横风烟蔽,漳水蜿蜒去路遥。车马劳顿,倍尝艰辛,走过了春天,走进夏天,终于来到他梦寐以求的目的地。五台的青山绿水仿佛为迎接这位远道而来的游子,风光格外绮丽。佛门慈悲为他接风洗尘,使他甩掉了疲惫和离愁,他乡遇知,耳目一新。五台山是文殊菩萨显灵说法的道场,自然是热爱学习、求知若渴的冯士翘要虔诚拜谒的,这也是他接触僧侣,推出自己笔下文字的极好机会。于是,他赠予佛寺许多墨迹,并将手书悬于举目可见之处,企盼着乾隆皇帝的到来,能使这些文字派上用场。而这些手笔文字着实给自然山水的五台增添了文化色彩,也给佛教文化注入了书法气韵。

      天违人愿,让冯士翘万没想到夏日将尽,天气渐凉,却始终未能听到乾隆皇帝御驾五台的消息。眼下囊中羞涩,度日维艰,又无沾亲带故接济,日子久了怎能待得下去。游子落泊,茫然若失,别久怀乡,由不得心生悲酸。他在想,现实似乎在嘲弄终南捷径。与其在此迁就,不如返乡另谋。秋风萧瑟,无限惆怅。回到家乡后不久,冯士翘染恙于身,躺在了病榻之上。这一年的冬天,他不幸离世。天妒英才啊,何其悲哉!

      翌年之夏,五台山佛会开缘,寺院住持寓所及禅房内,冯士翘所书仍旧清逸静谧地悬挂着,没有人说这些字写的不好,也没有人说得出这些字究竟有多好。然而,改变这种沉寂气氛的一天终于来到了。“皇上驾到!” 从北京紫禁城来的宫使内监一声昭宣,佛门呈现出恭迎万岁大驾的盛大场面。乾隆帝的御辇来到佛宇,一番礼仪之后,皇上亲巡浏览,倏然看到挂在墙上的文字,端详许久,然后问道:“此笔墨者是何方人士?”高僧应酬,说明来历。“好功夫啊,朕就喜欢这样的酣畅淋漓。”皇上这么说,众人都目瞪口呆,乾隆帝随即口谕:“宣冯士翘觐见。”一道圣旨下达山西督抚衙门,差役日夜兼程前往长子,钦命即达,情况却令人唏嘘。使者速速返回启禀,呈上冯士翘已故的消息,乾隆帝甚为惋惜,也被大清朝有这样的才俊而感动,意欲赐与名秩。悉数名扬天下的历代书法家,以拟冯晋升之例,随即下诏:封冯士翘天下第七杆笔,录入册赠。

      且说冯士翘应王郎请求所书中堂已饰壁多年,王郎每当抬眼看到它,心里总想起冯兄士翘,怀念斯人,伤感不已,何况这字迹是当朝皇上敕封之名士所遗,是万不可丢失和损毁的。此时,王郎想到冯兄的挚友“上党三绝”之玉工常大中,何不请他来将中堂字迹镌刻成碑,也好传于后代子孙。心想终归事成,碑刻即成之日,家中备礼酬谢常匠师,并敬香拜谒神灵保佑通碑镌刻永久平安。此碑两面均镌文字,阳面为杜诗,阴面为撰联。以上就是此文开篇所述王家珍藏石碑的来龙去脉。

      在之后的岁月里,王家人将石碑视为传家之宝,并称其为“王郎碑”,世代珍藏精心呵护。但王郎碑的命运实在多舛。民国时期,蒋、冯、阎中原大战,孙殿英部留驻长子,有十几个士兵受命搜寻民间文物来到王家,石碑险遭恶运。抗战时期,日本鬼子驻扎在王家,强行将石碑搬到王家牛屋,当石墩垫在了马槽之下。日本投降后,家祖们才将石碑搬了回来,所幸没有遭到严重破坏。

      新中国成立后,有不少书法爱好者前来王家拓碑览字。2012年7月11日,我父亲和我的本家叔父兄弟二人代表王家并携冯士翘直系后人向县文物部门捐献了王郎碑,至此,王郎碑终于走进大庭广众之中,继续演绎着天下书法数第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