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高庙东侧吕祖阁廊沿台阶下竖立着一块刻有一首古诗的石碑,古诗的内容是写“熨斗台”的,全诗如下:
上党文明何处开?乐阳城外熨斗台。
春光临地春先晓,凌阁擎天鸟飞徊。
鞍山高耸双峰去,雍水低流一弯来。
不仅尧推第一景,传闻茵草炎黄栽。
诗写得朴实、自然、流畅,不仅对熨斗台的形貌特点、周围景观及历史传闻等,有准确的把握和生动逼真的表现,而且对仗工整,平仄谐调,律韵优美,不失为一首七言律诗的上乘之作。但它出自何处,作者是谁,写于何朝何代?碑上均未显示,只是称明“录古诗一首”而已。
对于这样一首思想性、艺术性俱佳的熨斗台好诗,我们不能让它失传,更不能让写出此等好诗的那位作者永远埋没于历史尘埃之中。出于对古代先人的敬重和保留传承优秀文化遗产的责任感,我经过一番调查了解和考证,终于弄清了这首诗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首诗是一代又一代地口传下来的。先是由北高庙的一位老和尚于解放前30年代中叶将先人口传给他的一首熨斗台诗,原原本本地口传给县城南街同昱村一位叫张庆芝的年轻书生,几十年之后的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张庆芝老先生又口传给北高庙管理所所长韩虎则同志,韩虎则于上世纪90年末将此诗刻在一块石碑上,这才使这首口传之诗变成文字而得以保存下来。
具体经过是这样的:1985年春天某日,同昱村退休老教师张庆芝特意找到北高庙管理所长韩虎则同志,把他所知道的北高庙的历史演变、当年盛景以及重要传闻等,向韩虎则讲述了一番。他告诉韩虎则,说他年轻时与北高庙老和尚很熟惯,二人关系密切,北高庙过春节时的对联都请他来写,北高庙殿门很多,每年要写一百多副对联才能够用。还说北高庙吕祖阁高大宏伟,阁楼上朝北面悬挂有“晋豫通衢”之匾额,朝南面悬挂有“尧封第一景”之匾额。老先生还特地把他头脑里记得的李业兴的一首熨斗台诗一字一句地传给这位管理所长。韩虎则听后觉得很珍贵,很难得,于是便将此诗记到自己的小本子上。过了十多年后,到1998年夏秋,为了有效保护北高庙的历史文化遗产,虎则同志特将这首口传为李业兴的讨作《熨斗台》,认真慎重地刻在一块石碑上。虎则说,对这首诗是不是李业兴写的?自己没作过考证,不敢十分肯定,怕产生误传,所以在石碑上只标明了“录古诗一首”。
应该说,这首古诗能够保留下来,除了前辈的先人外,20世纪的北高庙老和尚和张庆芝老先生起了很大作用,而韩虎则同志更是起了关键作用,若是没有他们喜爱、珍藏和热心呵护与传承,恐怕它早已无影无踪了。同时也说明这首诗非同寻常,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它的最大特点就在于朴实流畅、易懂易记,语浅意深,雅俗共赏。加之句句说的是长子的山水、人物和重大历史事件,内容异常珍贵,十分难得,传到谁手上也要掂量掂量,故而得以珍存和不断流传。
那么,这首诗是不是李业兴的作品?要弄清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李业兴。根据《魏书》、《北史》和《长子县志》等众多古籍记载和地方传说,我们已经知道,李业兴是长子县南张店村人,他生活在北魏和东魏时期,即公元483—529年之间,先后在北魏和东魏两朝做官,曾任皇帝侍读、国子祭酒(类似今大学校长)等职,是当时著名的历算家、大学问家、著作家。大名鼎鼎的著作家,写这样一首小诗,可谓小菜一碟。
再来看看这首诗是怎么写的:“上党文明何处开?乐阳城外熨斗台”这第一句就会使不了解长子历史的人犯糊涂,熨斗台明明在“长子城外”怎么说是“乐阳城外”呢?原来在北魏和东魏时期,咱们长子地域曾划分为三个县,一个是长子县,其县治在今西南呈村。一个是寄氏县,其县治在今安泽县冀氏村。一个是“乐阳县”,其县治先在今岳阳村,后来迁回长子城。李业兴生活的时代正好是长子县城作了“乐阳城”之时段。长子城当时成为“乐阳城”还有两点重要证据。一是鲍店,鲍店在北魏时期北门上悬有“乐阳首镇”之匾额,相传为北魏孝文帝从平城(今大同)迁都洛阳时经过此地而亲题。二是南张店,南张店在清同治年间重修吉照寺碑文中有“乐阳古称雄都”之句,说明吉照寺始建于北魏时期,且与李业兴有直接关系。
以上三处即诗、匾、碑文中均出现“乐阳”之名,充分说明北魏和东魏时期的“长子城”确确实实被“乐阳城”之名所取代,古老的长子县城当时作了新设立的乐阳县的县城。若不然,李业兴是不会写下“乐阳城外熨斗台”这一诗句的。因为他是地道的长子人,他对自己家乡的事是了如指掌的,是绝对不会写错的。这样我们就彻底明白了,刻在吕祖阁石碑上的那首诗毫无疑问是北魏大学问家李业兴的杰作。
这首诗写得平易而深沉,淡雅而有味,是历代所有写熨斗台诗作中最好的一首。但是,我在细细品读这首诗时,却发现存在两处明显毛病。这能是李业兴之“错”吗?我思来想去觉得绝对不会是。分明是长期口口相传中造成的“口误”或者是记录时的“笔误”。哪两处毛病呢?
其一,“春光临地春先晓”一句,觉得很别扭,两个“春”字相项,欠妥。我琢磨后一个“春”字应该是“虫”字之误,“春光临地虫先晓”才对,“虫”对“鸟”,动词对动词,很美。
其二,最后一句“传闻茵草炎黄载”,这里的“炎黄”无疑是指炎帝和黄帝。但我觉得,用“黄”字不对,因为“黄帝”从来没有来过长子,而炎帝在长子传说很多,从发鸠山到羊头山,处处留有炎帝的足迹。对这些历史传闻,李业兴了解得比一般人多得多,所以不会出现常识性的“错误”。我断定,这儿的“黄”字应该是“皇”字之误,“传闻茵草炎皇载”,炎帝神农为“三皇”之一,称“炎皇”完全合乎情理。
通过这样分析订正,李业兴的这首诗,可以说完全恢复到了原初的样子,成为一首原汁原味的《熨斗台》。现将订正后的诗再呈现如下:
熨斗台
李业兴
上党文明何处开?乐阳城外熨斗台。
春光临地虫先晓,凌阁擎天鸟飞徊。
鞍山高耸双峰去,雍水低流一弯来。
不仅尧推第一景,传闻茵草炎皇栽。
李业兴这首《熨斗台》诗,在人们的心中和口头上,流传了一千五百多年,多少次改朝换代,世事沧桑,但它总是被人喜爱,被人珍藏,一次次地生存下来,久久不灭。它的魅力到底在哪里呢?下边就让我们共同来品味和欣赏。
上党文明何处开?乐阳城外熨斗台。
首联两句是对“熨斗台”也即长子悠久历史的高度肯定和咏叹。早在五千多年前,炎帝神农就在长子尝百草,种五谷,开创农耕文明,留下了神农传耕、精卫填海等众多美丽神话传说。熨斗台和北高庙一带,曾发掘出土了石斧、石钁、石纺轮和陶豆、陶鬲等大量新石器时代珍贵文物,早期人类活动遗址,在这里清晰可见。历史发展到春秋战国时期,长子成为韩国上党郡郡治和重要经济都会,一直延续到秦汉两代,始终是上党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商贸和交通物流中心,时间长达五百多年。勿庸置疑,长子不仅是上党文明的始创地,也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
春光临地虫先晓,凌阁擎天鸟飞徊。
颔联这两句是对熨斗台景观的生动描绘。熨斗台巍然高耸,托云摩天,春光降临时,台上的草虫最先感受而知晓。(后来这儿成为长子八景之首的“熨斗春晓”之美景。)后一句的“凌阁”,并非阁名叫“凌阁”,更不是“凌斗阁”的省略语,因为“凌斗阁”始建于宋代,北魏时还未有此种称谓。“凌阁”是极言“阁”之高峻,有凌空而起之势,“凌阁”与“春光”相对,“春光临地”、“凌阁擎天”,一下一上,一地一天,对仗得太美了。
鞍山高耸双峰去,雍水低流一弯来。
这两句是对熨斗台周围风光景象的精美表现。这里的“鞍山”与前句的“凌阁”一样,并非是有这么一个山叫“鞍山”,它指的是“发鸠山”,因为发鸠山远望去像马鞍一样,中间低两头高,称之为“鞍山”,极其形象而逼真,“鞍山高耸”、“雍水低流”、“双峰去”、“一弯来”,名词对名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动词对动词,数词对数词,天衣无缝,美妙绝伦。尤其是一山一水,一高一低,一耸一流,一峰一弯、一去一来,把山水景物写得活灵活现,跃然纸上,让人过目不忘,拍案称奇。
不仅尧推第一景,传闻茵草炎皇栽。
尾联两句更把长子历史上两位重要先祖的非凡业绩和典型事例点了出来,使人读之动心入脑,引起无限回味和遐想。圣君尧王对长子这块古老土地有一种特殊感情(后来考证,长子乃尧王故里)他将治国大位让给舜之后,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封到长子做了地方诸侯。丹朱不负父王厚望,率领封地人民筑起周长20里的防水患、防野兽、防外族侵扰的“三防”大城和供祭祀和观望的高大“熨斗台”。尧王闻讯亲临视察后,予以高度称赞,遂将熨斗台连同大城封为“天下第一景”。更叫人回味不尽的是,熨斗台不仅是“尧推第一景”,它上面还浸润着神农炎帝的辛劳与汗水,相传炎帝曾在土台上栽种过茵草,是绿化熨斗台的第一人。(李业兴的这句诗,透露出一个重大信息,说明熨斗台的年岁更为古老,很有可能先是炎帝堆起,而后丹朱扩建加筑,终而成为一邑大观。)
最后让我用一首诗表达对李业兴前辈先贤的怀念和敬意。
先生大作《熨斗台》,流传千秋味不衰。
百代口传惜瑰宝,一朝碑刻赏奇才。
粗瞧句句常人语,细品行行博士怀。
诗谢名家留雅韵,万民吟唱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