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 期 / 第4版:4
我如此深爱长子 从白天到黑夜

      长子县城很小,老铁匠一本家叔叔赶西关会,帽子被大风吹落,弯腰捡帽子的功夫,已经到了县医院的门口。两轮小电驴即便百分之三十的电量,也足够驮你悠哉全城。她虽然很小,却很秀气,一眉一眼,一颦一笑,极类江南女子的温婉贤淑。娇羞羞躲入上党盆地西侧,西枕太岳,东望太行,择一地平水浅深闺清秋,尽享四季分明、气候宜人的公主待遇。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尧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权授舜,则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则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尧曰:“终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尧王以天下苍生为念,不思舐犊情深,天下至尊的宝座拱手相让,名正言顺的接班人长子丹朱被动成为这方小天地的主宰,故得名长子。

  玄而又玄,众妙之门。尧王金口御封的同时,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丹朱封地的运行轨迹衍生出无数的变化。同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子也算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自带一种泽被众生、悲天悯人的情怀。

  长子因缘巧合获此芳名,自然会好好珍惜。奈何受晋豫通衢、秦晋通衢盛名所累。五胡乱华之际,鲜卑人慕容永称帝,长子升级为西燕国都。时光飞逝至隋开皇年间,长子才守得云开见月明,恢复了本名。至此以后,她历经朝堂兴衰更迭,即便楚人一炬,可怜焦土;还是王谢子孙变贩夫走卒,始终血脉纯正,不再有改名换姓的失节之举。联合国地名专家组感其忠诚,2007年9月,嘉奖其为“千年古县”。

  万里长城今犹在,只是不见秦始皇。长子古城墙遗址,大概有两处。一是丹朱镇孟家庄,一是水上公园。要不是路边指示牌的提醒,根本看不出那一长溜土堆就是大名鼎鼎的古城墙,曾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高大屏障。沧海桑田,现在却被低矮的灌木丛层层淹没,完全丧失了曾经的伟岸。不过也好,冰冷的历史总是不讨喜,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才是鲜活的历史。古城墙历经千年的冰刀雪剑,依然甘心作为平庸的陪衬。这一刻,历史走近现实,走进生活,完美交织在一起,不可分割。

  长子县城不大,却整齐的令人心疼。具体几纵几横不太清楚,却能清楚感受到豆腐块一样的方正。每一方豆腐块上,各种功能区泾渭分明。首脑机关县委县政府,肃穆矗立在钟楼街10号,守牧一方。文化广场东侧,便是政务大厅,所有政府对外办公机构齐聚一堂,找老公家办事盖章的人员足不出厅,便可结果所有事宜,省下的打车钱虚报实销,白条入账,瞒着老婆转变为私房钱。水上公园,神农公园,森林公园,城市街角广场点缀于东南西北四街各个角落。朝阳东升或华灯初上,爱好锻炼的积极分子熙熙攘攘其中,乐不思蜀。高中、初中、小学、幼儿园科学设置,合理布局。县委县政府没有征求周边房主的意愿,自动升值为学区房。小雏鹰们上学不用东奔西走,学校就在家的门口。求学方便自不必细说,因为学校的存在拉动一方的发展才是不争的事实。不信,您看看东方红附近的盛世繁华,长子二中门前楼后的四通八达。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果您因为物质财富的饱满而导致精神财富的贫瘠,不要怕,长子有的是办法。您可以刷着腰胯步行,也可以自行车骑行,更可以乘坐312免费公交,抵达号称“离天只有四指高”的北高庙烈士陵园。当然,我刻意选了一个草木缟素、天地同悲的下雪天。自南门拾阶而上,步步生莲。瞻仰烈士纪念塔,松柏苍翠,誓言无声。然后转折至后山,拜祭一下满山坡密密麻麻的小墓碑。一块大理石便代表一条鲜活的生命,一缕英灵。这一趟远足下来,是不是思想得到洗礼?精神得到升华?我坚定且肯定,一定有人会热泪盈眶。对,这个“有人”就是我。革命先烈替我们把仗打完了,我们有责任和义务,替后辈们把社会建设好,把国家做强大。否则,百年以后,先烈们问起:“你这一生都干了个啥鸡毛?”我们指定是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长子东有汉阙门,南有丹朱岭,西有发鸠山,北有陶鬲坛。四大诸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勤王护驾。翠云山、紫云山、仙翁山、羊头山等绿林豪杰遥相呼应,忠心报国。精卫湖、皇明湖芳心荡漾,赠君明珠,轻盈掌中舞。四大诸侯、四大山头、两大绝色天下皆知,不再班门弄斧。老铁匠出自西山,近水楼台先得月,着重表扬一下发鸠山。

  发鸠山,是著名神话传说“精卫填海”的诞生地。《山海经》原文不适合复制粘贴,有灌水嫌疑。丹朱大街东行,鲍庄大桥路口交汇处,一尊类似敦煌飞天的雕塑扑面而来,这就是长子的地标性建筑,精卫填海。每一次开着车子经过,总有一种低角度环绕式运镜的错觉。雕塑以碧空为幕,冉冉随行,极具动感。一眼千年,精卫小姑娘走下神坛,娓娓述说着悲愤和倔强。老铁匠认为,精卫填海的行为看似蠢笨,却体现出一种精神上的决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决绝。星爷的影片《功夫》中,阿星尽管已经奄奄一息,还要拿起木块敲火云邪神一个抚摸。按照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铁律,“精卫填海”既然是源于丹朱大地发鸠山,应该是从长子人民的艰苦奋斗中借鉴到了什么,细思极傲。

  文章的开头,我曾说过:“长子自带一种泽被众生、悲天悯人的情怀。”这些文字不是凑字数,也不是压韵脚,实实在在是长子的贡献所致。“精卫填海”鼓舞了斗志,激励我们挺起了民族的脊梁。中国各省各市各县各村的万家灯火,隐隐约约都有长子煤炭粉身碎骨的功劳。长子猪头肉、长子炒饼走出县域,走向世界,颤栗了无数美食家的味蕾。全中国百分之六十的头发命运,也都掌握在长子剃头匠的手里。老早年间,剃头匠一副挑子走天下。挑子一头是火炉、脸盆、小水桶,另一头是一个小木箱和凳子。顾客凳子上落坐,剃头匠打开木箱,拿出推子和剃刀,抖一抖白色的披布,围着顾客的脖子一搭,遮掩严实,避免碎发渣渣痒痒。推子大写意,剃刀小工笔,圆圆的脑袋玩具一样任人把玩。最后,一块热毛巾洁面收工。

  飘泊他乡,举目无亲,目之所及,长子炒饼、长子猪头肉、长子理发的店面招牌泛滥成灾。地道家乡口音的老板,乡里乡亲的热情,施展平生绝学,锅碗瓢盆交响乐奏毕,一大碗香气扑鼻的长子炒饼诱惑而来,再佐以种水十足、温润如玉的蝉翼猪头肉,怎一个爽字了得?肚皮溜圆之后,再找一家长子理发店剃剃圪脑,佐以推拿、按摩、点穴、捶背、剪鼻、挖耳、摆脖筋、扭麻筋等独门绝招,总能让你神清气爽,相貌堂堂,大幅化解身处异地的冷漠萧瑟。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要想了解这座小县城,最好还是接触一下人间烟火气。喝茶太雅,还是拼酒来得痛快。长子地处北方,朝八晚六,生活节奏比较缓慢。太阳还在抗拒地平线的拉扯,尔等手头的活计已经办结。倒是想逛一下展览会和博物馆,奈何没有。很想看一看老舍的话剧《茶馆》,听一听郎朗的钢琴独奏《致爱丽丝》,人家不来。只能循着空气中弥漫的烧烤味,找到规律变幻的霓虹灯招牌,呼五喝六,肆意人生。有朋自远方来,欢迎得喝酒;有朋到远方去,饯行得喝酒;心情不舒畅,排解得喝酒;心情太愉悦,庆祝得喝酒。睡觉失眠得喝酒;喝上二两睡觉更香。划拳仰面一字清,骰子吹牛嚼瞎话。本土的潞仙和九连环老酒,名气不大,着实好喝,一斤下肚后,除了不乱转账,啥也敢做。早晨宿醉酒醒,溜达到早点店,一番嫌弃玉米面的车轮滚滚后,最终决定四块一张馅饼,五块一碗方便面,外加一颗茶叶蛋,吃得嗓子眼发堵,随时恭候老婆口中的“狐朋狗友”酒场传唤,人生如斯,岂不快哉?

  其实,长子的美是一种无法付诸于语言的美,长子的好是一种真实而具体的好。欲把长子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座秀气的北方小县城紧跟时代节奏,改造提升火热进行。残败破旧的老舍连着过去,鳞次栉比的广厦通向未来。钟楼街10号的县委县政府,就是过去穿越到未来的岁月之门。小县城也有大梦想,我始终坚信:长子的明天会更好!